一直都想着写写关于我在NICU(新生儿重症监护病房)的一些所见所闻所想。虽然不到一年,接触了一些早产儿家庭,每个家庭都很独特,也让自己经常思考该怎么做会更好。原本可以不用话体记录文书,毕竟已经干了好几年。但还是想提升自己面谈技巧和水平,时常去看看文书,对自己感觉不好的地方,也寻求“大佬们”的指导。
了解环境
NICU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环境,我对于NICU来说也是个新人、新职业。此前科室没有社工,我是第一个,该怎么融入,让医护知道社工,“我可以为科室、为早产儿家庭带来什么”。刚来的第一个月,个案、小组、活动,哪怕是咨询、建档我都没有做。第一周在医生办公区域,一个一个的向医生介绍我是谁,我是做什么的。医生们的第一反应是“真的吗?那以后和家长们沟通是不是可以你来?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回应。我的穿着和医生是一样的,穿大褂、带工牌。
第二周跟在护士后面,她们做医疗操作我在旁边看着。因为每一个操作我都很好奇,小小宝宝被抽血、插胃管···我在一旁看着很揪心,也有视觉上的冲击。1对1的出院宣教,我也在一旁,护理组长会跟家长交代什么,家长有什么疑问,跟了一周后我心里也有底了。
后面的两周便是直接和家长接触。因为NICU是封闭式管理,我在科室前台专门穿义工服,担心被家长误认为是医生,我回答不了他们的问题。穿义工服能减轻我的心理压力,对前来送母乳的家长,大部分来送母乳的是宝爸,我便简单的询问宝妈产后状况怎么样?泌乳怎么样?宝爸是休产假还是在上班?家长们也会回答我,也会听到宝爸不知晓宝妈产后身体恢复情况,对泌乳不懂,只是有母乳就来送。
自己也会伪装成某个家长,不穿工服,坐在科室外的椅子,来接出院的家长也会互相询问住院了多久,胎龄多大,花了多少钱等。大部分接出院的家长尤其是有老人来接出院的,会面带笑容,是件喜事。有少部分家长会带一块红布盖在宝宝身上,寓意平平安安。而出生就被送下来的宝宝,家长被阻挡在外面,过几分钟就抬头看看大门,期待有人出来跟他交代。或者会在科室走来走去,宝妈电话来问情况,宝爸都会说“没事,你在上面好好休息。宝宝这边有我。”过了一段时间后,护士出来进行入院宣教,家长会仔细听,生怕漏听了某个字。不久,医生出来交代病情以及各类同意书签字。我能看到很多家长在签字时,手是在微微颤抖的,反复向医生确认宝宝的病情。
当我在前台弄清楚家长大部分问题后,便穿着大褂坐前台了。有宝妈来学习护理,陪着她在护士指导下学习怎么给宝宝喂养,也了解到早产儿养育知识是他们急需的。就这样度过了我在NICU的第一个月。什么都没干,又干了很多。
第一个难题
在我熟悉了科室环境和了解了家长的一些需求后,遇到了我第一个难题:哀伤辅导。早产四胞胎中的大婴因为治疗无效,被放弃。那一天,父母被准许进病房看大婴,我跟在一旁。宝爸忍不住扯下了口罩叫着“宝宝,爸爸来看你了。宝宝,爸爸来看你了。”宝爸瞬间眼眶湿润,也被提醒需要戴好口罩。
医生交代完宝宝的情况,我便送父母出去,在楼梯口转角,宝爸极力忍住哭出声、流泪。因为还有其他的父母在。宝妈看上去较为平静,一直拍着宝爸的背进行安抚。我开口了惯例的自我介绍,“我知道这个决定很难,很痛心。刚刚在里面说着爸爸来看你了,我也很难过。”“我看到宝宝保温箱有贴一个平安符,可以说说吗?”宝妈说“是在一个寺庙,特意为大宝求的。大宝的情况最不好。”说完后,宝爸开口了,说“可以让我们自己待会吗?您去忙吧。”在宝爸说了2遍后,我知道我被拒绝了。我隔三四十分从科室门玻璃看看那对父母在哪,什么样的状态。
在我得知父母已经签字放弃后,回到病房看到护士正在给宝宝做清洁,只有拇指粗的手臂,监护仪器一一被拆下。我心里一阵刺痛,指甲紧紧的抠出了印子,又迅速离开了现场。
之后的那两三个月,陆续有父母执意放弃治疗的,或者治疗无效父母无奈放弃的。我知道作为一名社工,哀伤辅导可以做很多。而我深感无力有一周特别不想去跟进,也有一段时间硬着头皮和父母交流,也只了解了父母的家庭情况,宝妈产后恢复情况,有几个宝妈会跟我诉述回忆当天分娩的情形。他们的感受、行为、认知怎么样,宝宝离世后家庭会发生什么,我不知道了。
一点点信心
11月份又有一对父母想要放弃,经过了解后才知晓这对父母的熟人有早产预后不好患脑瘫的案例,会觉得自己的宝宝也会这样。在医生反复说明病情,多次沟通后,父母终于要积极治疗。
父母是90后,宝爸做手机贴膜的,宝妈是电商平台的客服,都是自己缴纳社保,扣除掉必要支出后,没有存款支付宝宝的医疗费用,还因为疫情的影响,宝爸收入大减,处于温饱。在了解和评估了宝宝家庭情况后,予以经济救助。对于新生儿医保办理宝爸不知晓,我便先指引宝爸办理,之后协助宝爸准备救助申请资料。宝爸也积极向亲朋好友筹集费用。
宝妈有段时间感冒,不能送母乳,感冒好了之后,立马宝宝术前需要禁食,送母乳没有了积极性,经常会向宝爸发脾气。在沟通过程中,与宝妈只见过2次面,跟进全程与宝爸交流,倾听宝爸的诉说,也需要给宝爸情感支持,同时教授一些与宝妈鼓励性话语。
宝妈看着费用越来越多,也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,便去华强北做临工,没有按时去做产后康复的检查。我又变成了一名督促者,还好宝妈身体康复良好。
从宝宝入院到出院,一直与父母都在跟进和关注。宝宝也在除夕那天出院,过了一个团圆年。过了半个多月我才想起去看个案反馈。
宝爸给予的评价:“非常感谢邹社工的帮助,在我们陷入困境感到绝望的时候,是邹社工的积极帮我们寻求社会爱心组织的帮助,耐心的帮我们做心里建设,树立信心,给我们做心里辅导,在我们遇到因为宝宝住院手续,上户口等问题也认真积极的帮忙解决。在此,衷心的感谢邹社工,正是有邹社工这样认真,负责,热情,温暖,善良的人,使我们相信人间有爱,和谐社会,生活越来越美好!”
当我看到这段话的时候,确实是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了。“生命影响生命”我的努力让父母感受到了温暖,而父母的话语也鼓励了我,在我刚到这个领域不久,收到这段话也给我树立了信心。
在之后的工作里,看到了迫于生计,一家四口在不同地方生活,宝妈独自照顾自己又独自消化宝宝早产带来的负面情绪;经过多次试管后,终于成功,又得知是双胞胎后,认为这是上天恩赐的父母;不到22周的宝宝医学无能为力挽救,父母无奈放弃治疗时的悲痛;也有宝宝早产,全家都理解和支持宝妈。
不止一个人问过我,你没有生过孩子,你怎么去做工作?
是的,我没有生育过,我的家庭结构也很简单,我是一名女性,在生育上有天然的母性情感;我是一名社工,我与早产儿父母、他的家庭感同身受,同理、倾听他们的声音,在遇到困难需要的时候,我出现了,不需要的时候,我默默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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